明清傳奇的反戲劇性思考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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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敘事方式的反戲劇性

例如《桃花扇》里柳敬亭等劇中人對國家興亡的感嘆，其實質都是隱含著劇作者的真實感受。傳奇中，濃郁的抒情曲辭，雖強烈地感染著觀眾，但這只是一個個的情感共鳴高潮，而非戲劇中的情節高潮。由此可見，明清傳奇的劇作者之所以能夠左右劇情發展脈絡，正是因為其對傳奇中人物行動意志的控制。淡化戲劇沖突。戲劇沖突是指，表現人與人之間矛盾關系和人的內心矛盾的特殊藝術形式，通常會讓在場觀眾有緊張的壓迫感，從而被整部戲所吸引。傳統戲劇的戲劇沖突在劇本里是重中之重，人們普遍認為一部好的戲應該有接連不斷的強烈的戲劇沖突。明清傳奇在戲劇沖突處理上，無論是人物設置、敘述線索還是情節處理上都淡化了戲劇矛盾沖突，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在敘述方式上明清傳奇都是重復敘述，即一件事在不同人口中以不同的角度反復敘述，且多為自己的心理闡述。例如《西廂記》中張生和崔鶯鶯兩人第一次相見，都對這件事描述了自己的心理感受。再如張生病重，紅娘見其可憐從中撮合，崔鶯鶯得知此事，在第四本一開場便是鶯鶯、紅娘對此事的敘述“[旦上云]昨夜紅娘傳簡去與張生，約今夕和他相見，等紅娘來做個商量。[紅上云]姐姐著我傳簡帖兒與張生，約他今宵赴約”。

（二）在情節結構上“中和”矛盾。明清傳奇以喜劇結局居多，即便是再激烈、不可調和的矛盾沖突，劇作者總是要“中和”矛盾，使得矛盾淡化，從而走向圓滿的大團圓結局或是因果報應，這也導致了劇作風格前后不統一。比如《牡丹亭》前悲后喜的劇作風格，前半部講述杜麗娘對柳夢梅的癡情至死，后半部杜麗娘還魂和柳夢梅相聚，走向大團圓結局。《西廂記》中張生害了相思病，夜聞鶯鶯琴聲，便翻墻而過，鶯鶯怒其下流發誓不再相見，張生病情加重。劇情發展到此有了矛盾沖突，隨后鶯鶯因癡心重，紅娘一勸就自己跑去看張生，兩人之間矛盾化解。由此看出明清傳奇不但“中和”矛盾沖突，矛盾一經形成劇作者立刻緩解，沒有疊疊相加的激烈沖突。

（三）沒有性格特征的人物形象。觀整個明清傳奇，劇中人物讓人難忘的不是因其有獨特的性格特征而是因人物離奇的事件經歷感動了我們，如杜麗娘還魂、李隆基在天上與貴妃團聚、崔鶯鶯長亭送別等。人物性格能夠促使人物產生行動，進而激化劇中的矛盾沖突，一個沒有靈魂的人物無法與周圍人甚至是自我產生矛盾沖突。

（四）語言大于行動。亞里士多德把行動作為情節發展的依托，認為行動推動情節發展。傳奇中多是用人物語言表達出來，而不是演出來。無論是人物心理動作，還是人物移步換景都依托語言傳達給觀眾。美國戲劇理論家勞遜說過：“無論對話如何富有裝飾性，只要它不足以推進動作，它們便毫無價值”。與此相反，傳奇中的語言多為華麗的辭藻堆砌而成，用以表達人物內心，而不是推動劇情發展。同為愛情題材的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與明清傳奇的敘事方式相比較，首先在故事敘述上沒有把蒙太古和凱普萊斯兩家的仇恨從頭講起，而是一開端兩家人就聚集在廣場上拔劍相對。其次，劇中人物有自覺行動意志，朱麗葉為了不和帕里斯伯爵結婚而服下“假死”藥，而羅密歐因得到錯誤信息誤以為朱麗葉死去，傷心欲絕，自己也喝毒藥自盡，醒來的朱麗葉選擇殉情，人物的行動不是按照劇作者的提前部署進行，而是出發于自我意志。再次，在矛盾沖突上劇作者沒有為了美滿的結局而讓羅密歐與朱麗葉私奔成功，而是兩人雙雙殉情，兩家人因被兩人的愛情感動而自覺和好。也沒有像元雜劇那樣重復敘述，劇情的節奏非常快。并且是行動大于語言，“說”的少，“做”的多，羅密歐與朱麗葉兩人沒有用過多華麗的語言去形容對另一半的愛意，而是用相互殉情來表達自己的情真意切。綜上所述，通過舉例分析傳奇戲在敘述方式上與戲劇的不同，可以看出傳奇戲在敘事策略上獨特的品質。

二、時空環境的反戲劇性

時空環境指的是舞臺上的時間、空間環境，在傳統戲劇中舞臺上的景都為實物，要求搭建出真實的舞臺情景，使得人物身臨其境，使觀眾更加真實地融入到舞臺表演中。明清傳奇在舞臺時空環境上有兩個特點，一是“移步換景”，即演員在舞臺上虛擬表演時空環境不斷遷換，基本上移動幾步就會換為另一個場景，新的環境一旦出現舊的環境就不復存在。二是“得意忘形”，即重人物表演忽略舞臺布景，重在人物“意”的傳達，從而擺脫了舞臺上有限的時空束縛。比如《長三、總結布萊希特認為，想要看懂中國戲曲，需要具備很多前提，否則觀眾沒有一點兒知識，沒有分辨事物的能力，不懂得這種藝術規律，那么他從這種藝術中就很少得到完全的享受。中國戲曲的確與西方戲劇有許多相通之處，符合戲劇的基本概念，然而尤其以明清傳奇為代表，其緩慢的節奏，冗雜的劇情，無論是在敘述策略上還是在時空環境上都與傳統“亞里士多德式”戲劇有著絕對的區別，與其說其是中國戲劇不如說是中國式的“音樂劇”。明清傳奇的這些反戲劇性特征，主要源于戲曲的程式化、虛擬性特征，然而其作為古代文人雅士的一種娛樂方式，有極高的美學價值和人文價值，其詩意化的敘述方式被運用在現代戲劇劇本中，而其簡潔、虛擬的舞臺營造也被現代戲劇所借鑒、融合。因此，研究明清傳奇的反戲劇性特征，有利于挖掘明清傳奇更深的價值，亦有利于當代戲劇的發展。

作者：程兆偉 單位：山東藝術學院戲劇影視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