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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貴州苗疆養鵝司交通閉塞,民族雜居,歷代統治者在“以夷制夷”的管治下,以武力鎮壓和文教安撫的方略,無形中推動了土司及其土民的“王化”進程。苗疆少數民族的漢文化教育,從被迫接受到主動需求,見證了幾百年“夷變漢”、“漢變夷”及“夷漢”文化共同發展的歷史,對當下民族教育有著獨特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苗疆;土司;文化教育;養鵝司
苗疆地區民族眾多,呈現大雜居、小聚居的態勢。養鵝司地處麻江縣下司古鎮上游,北鄰平越衛,東南接平定司和宣威營,是黔東南苗疆腹地西入口,軍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黔南職方紀略》(道光)載:“養鵝土千總王氏,管養鵝諸寨,其先有王璐者,江西吉安府泰和縣人,明洪武初授平浪長官。”[1]319養鵝土司族譜記載其先祖,洪武十三年(1397)授以土千總,世襲土職,直至宣統三年(1911)十月,呈請撤銷。養鵝土司治下的東家人(史稱“東苗”,現認定為畬族)原有十多萬人口,民風彪悍,農民起義和土司間爭斗時有發生。統治者認識到苗疆人民之所以反叛無常,難以治理,其根本原因在于土司及土民不習漢語漢字,不懂中原禮儀和法律制度,推行漢文化教育是鞏固朝廷在苗疆統治的長遠大計。
一、多重政治環境中的土司文化選擇
明弘治十四年(1501),明孝宗規定土司職官子弟,凡要承襲土職者,必須入學。土官襲職后,先要學習禮儀三個月,然后方能回任管事。但養鵝這樣的武職小土司,身處野蠻之地,民眾動輒武力解決紛爭,習文明理的文化教育不切實際。明庭對土司承襲的規定,對大土司是適用的,一些大領地的土司后代,學習了漢文化,變得較為開明。而在苗疆邊遠的封閉山區,衛所遍布主要驛道,關卡要沖,其功能在于防御各地小土司和土民,府州縣主要針對當地改土歸流而設,地理位置既有集市的平整寬廣,又有軍事的險峻,而大大小小的土司治所各自為政,多位于苗蠻眾多的山區,往往處在高山河谷,森林崖壁之中。衛學、府學大多數是戍邊軍士、流官、富商及遷謫客民的子女,土司族屬及其地土民子弟少有入學者。順治十六年(1659),貴州巡撫趙廷臣上疏云:“今后土官應襲,年十三以上者,令入學習禮,由儒學起送承襲。其族屬子弟愿入學者,聽補廩科貢,與漢民一體仕進,使明知禮儀之為利,則儒教日興,而悍俗漸變矣。”[2]清政府首先從當地土司教育入手,以強制手段,在承襲必先習儒文化的條件下,傳播漢學,并為土司族屬子弟開科取士。所習內容有《三字經》《百家姓》、《增廣賢文》、《幼學瓊林》及“四書五經”,宣揚忠孝禮儀,讓承襲土司熟悉封建倫理道德,掌握儒學文化,提高眾土司的封建文化素質,培養地方統治人才,加強封建統治。從養鵝土司遺留的頂輩宗圖、家譜、冊表的古籍看,明清兩代通過對各級土司施以教化,封建禮教逐漸成為土司及其管治地土民行守的綱常倫理。土司在文化教育上,經歷了一個被動接受到主動需要的文化選擇。在交通不便、語言不通的復雜族群統治區,元、明、清政府為了更好地“以夷制夷”,封賞一批參與戰爭并立有軍功的將士為土千總、土把總、土外委和土舍,他們熟悉本族語言和風俗習慣,便于維護統治。久之,土司進入上層后,為了與屬下的土著百姓區別,顯示自己高貴的身份,長期仿效中原文化,隱瞞自己的原來族類,重修族譜,歷久形成家族的自我認同,使得當地人認為他們是漢人而非少數民族。“麻哈州平定、樂平、養鵝、宣威‘一土舍三舊司宋王吳蒙’四姓就是典型事例。他們皆是原住土著,無姓氏,明清時漢移民不斷移住其地,在國家地方行政制度化過程中,他們被受封土司,略通漢語,習漢俗,最后‘通屬漢莊’形成四漢姓”。
在“王化”進程中,官府大都命土司填漢籍,請有文化的漢族移民幫助追根溯源,定族譜,經長期的歷史演變使漢姓逐漸成為土司地區的文化自覺。不斷遷來的衛所軍民與黔南客民,為保漢族種衍,是不與當地土著通婚的,他們統稱少數民族為“苗子”,帶有岐視性,每當土著人遭到屠殺追逐,只能以漢人身份躲避,在這樣復雜的歷史演變中,自然出現各民族村寨的“江西籍”移民傳說。朝廷很少對這些邊地苗民開啟民智,打開科舉入仕通道,但入行伍建功立業,卻是可以行得通的路子,養鵝土司的策封,也是建立在從軍建功的基業之上。從養鵝土司的《頂輩宗圖》上統計,土司死于戰場占60%以上。在“世封其地”之后,他們的首領少時以習武為主,常聽朝廷調遣,戰死沙場者不過二十幾歲,按長子繼承制,其幼子承襲,還需家族扶持,并常有爭襲之事發生。在重大的歷史變故中,土司意識到要強化統治,立穩根基,對內,以聯姻和結拜兄弟等加強內部力量,如養鵝土司與東家人內部族屬長江村田氏、六堡村趙氏、黃鶯村吳氏、壩寨村楊氏等或聯姻或結為義兄。戰爭時期,這些管轄地的親戚好友,均是土司的戰前先鋒。明末土司印被奪,土司逃往凱里洪江,而洪江土司與養鵝土司是親姻,歷史上一旦出現爭襲殺戮,世子一般都逃到娘舅之地避禍,并借以舅家力量得以重新崛起。土司在改土歸流后,權力受到了限制,民間權力漸被各宗族族長和寨老取代,土司在清末已名存實亡。越是權力削弱,土司家族越要在文化上比周圍宗族要清高,他們嚴禁子弟說東家話,倡導宗族說漢話,習漢俗。在其治下,民族漢化相對比其它“生苗”地區要嚴重得多。隨著麻哈州書院和州學的興起,養鵝土司辦學設館,請漢學儒師任教,漢文化不斷滲透到封閉的民族地區。養鵝土司的紅筆師爺,曾是麻哈州艾氏家族文書,艾氏先祖艾茂為清朝乾隆十六年(1751)進士,曾選庶吉士,授檢討,后來無意官場,乞養歸田,講學著述。據當地老人回憶,養鵝最后一個土司金坤在任職同時又教私塾,專設于自家偏廈,學生20人左右。如今留下的許多譜牒,其教學以“四書五經”為主,現實應用以對聯、祭文、買賣文書占多數。
二、漢文化在苗疆養鵝司民間的傳播
清朝政府一方面以武力征服苗疆,不斷遷入漢民,移風易俗;一方面試圖通過儒學教育消除苗民的兇頑粗悍,訓以儒家禮儀,鞏固清政府在苗疆的統治。《請開苗民上進之途疏》中云:“欲永絕苗患,必先化苗為漢,除令薙發繳械外,欲令其習禮教、知正朔,先自知讀書,能漢語始……使苗族子弟入學讀書,習漢語。”[4]535除了準許土司族屬子弟入學科舉外,清政府開始允許苗疆平民子弟按一定比例參加科舉,錄取一定名額,以此鼓勵苗民積極習漢學,渴慕“學而優則仕”的志向。明清兩代朝廷對苗疆少數民族,一般采取“先剿后撫”的方略,每次起義失敗,苗疆地區尤其是土司轄地人民,均被迫易發改裝,遵從漢俗,名義上對土司治下的土民進行文教安撫,實際上朝廷的目的在于政治馴化,并沒有真心實意讓少數民族群眾學習文化,“苗地遍立設學,并擇內地社師訓教。無知愚苗,開其智巧,必將奸詐百出”,[5]532土司更是“恐土民向學有知,不便于彼之苛政,不許讀書。”[6]統治者既想以溫和的“王化”教育感動苗疆少數民族,又怕他們習得文化,變得聰明而難以推行愚民政策,于是限制少數民族子弟入學和考試。養鵝司傳說,麻江畬族東家人有一位奇才去省府考試,住在客棧等待發榜,此時窗外烏云密布,將有暴雨來臨,他情不自禁,東家話脫口而出:“天窩啦!”東家話“窩”即天色暗下來了。于是有人舉報,這個學子即被取消了入選資格。咸同“苗亂”后,清朝統治者“嚴禁苗俗,如男女跳月、兄弟轉婚及椎髻拖裙、黑衣帶刀、祀牛角不奉祖宗之類。但于立法之初,嚴刑斬不率教者一二人,余自畏服。”[7]606養鵝土司地處漢苗交界地,在流官與土司的雙重監管之下,屯堡和驛道上的畬族受漢文化影響較早,生產生活上多有周邊漢族的風俗遺跡。少數民族對外界文化漸從抵觸轉向接納,伴隨著族外通婚的姻親關系,雙方文化交流不斷開明。加上明代歷次殘酷的戰爭,少數民族托江西等漢籍,以免遭難滅族,或政府為了戶稅管理,劃疆邊氓,強用漢姓,亦有族中知識分子,為子孫躋身于國家政治行列而重建族譜。
漢族軍士經受改朝換代時,或隱姓埋名,或避禍求生,雜居在少數民族中反而成了人口上的“少數”,入鄉隨俗,如此歷經十幾代人的傳承,這些區域中的少數民族與漢族在“漢變夷”、“夷變漢”的互動交融中,很難分清彼此。其實,統治者的擔心是多余的。養鵝司少數民族對學習漢文化不感興趣,東家族群在狹小的地域內生活,不需要學漢字、懂漢語,學習那些與他們生活格格不入的中原禮儀。正如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說,“這種鄉土社會,在面對面的親密接觸中,在反復地在同一生活定型中生活的人們,并不是愚到字都不認得,而是沒有用字來幫助他們在社會中生活的需要。”[8]24一切學習只有到了利益受到了損害才開始奮發,當養鵝司遷入漢族客民后,他們發現自己的處世交往、聰明才智不足以與外界交往,在經濟上吃虧,在政治上受愚弄,才開始說漢話、習漢字,加上土司的文教影響,養鵝司平民百姓中富有者開始讓子弟入學。到光緒年間,貴州陸續有青巖趙以炯和麻江夏同龢中狀元,對貴州邊遠地區的學子來說是莫大的鼓舞,養鵝司的秀才在政府科舉政策下開始嘗到讀書入仕的甜頭。七十一歲(當時2005年)的養鵝司治所小寨開甲老人回憶,“他的父親英才曾給他講過,窩凼寨(現屬中寨)原是明朝王璐建立土司的老衙門,設立有私塾(即現在正星家的老廂房),老祖炳錫1873年生,25歲時和寨上的廷香就在窩凼寨任教,距今有107年。”“世代土司都有文化的,炳錫老祖都是在土司家私塾學出來的。”[9]661養鵝司民間的文化教育,始于土司文化教育興起,從官方到民間,從“貴族”到平民,今養鵝中寨正玉家屋基處曾開辦了正規的私塾,學費在每年十月左右交,分各學段收取學費,一般是一年交一至兩塊大洋、鹽兩斤、碳兩斤、煙葉兩斤。5-6歲可以學蒙學,12-13歲學四書五經,不分年級,自買教材,老師讀三遍,學生自學,不懂的去問老師。先有本族先生德坤,又陸續有廷光、開云、維興,及外來先生潘明清等任教。
三、養鵝司近代文化教育的崛起
清末私熟教育在養鵝司十分盛行,土司和富家子弟學習漢文化,參加科舉。各村寨有私塾先生,教七八名農家子弟,已是普遍現象,百姓稱之“私學”。民國二十五年(1936),在養鵝司各寨有文化、有影響的寨主學詩、金坤(清末土司)等人的倡議下,成立了民國短期小學,得到麻江縣拓澤忠縣長的支持。拓縣長調麻江人蒙子久老師一人任教,養鵝司此時方興公學,即近代國民教育,學生二十多人,蒙學階段課程有國語,算術、美術等。時至民國三十六年(1947),養鵝司學生增至100多人,由于養鵝司百姓還是羨慕私學教育,對新興的學科不理解,認為沒有深度,也無實用的價值。民國小學只得設立私學,與公學并進。私學課程設置有四書、五經、幼學等。私學相繼有養鵝人開云、金坤、廷光、佐春等人任教。辦學規模一至三年級,四年級學生分赴麻江或都勻就讀。養鵝土司后裔、仙鵝小學教師勝和自傳:“我幼小而學,青年而行,上教師,下澤民。1943年在仙鵝短期國民小學啟蒙讀書(性質公學、私塾),上午讀私塾,下午讀公學,課程有國語、數學、音樂、體育等……讀完四書,兼讀幼學、詩經等書籍,并開講四書到萬章。”[9]681從整理的養鵝古書籍看,養鵝私塾在五百年歷史中,文化教育由土司向平民普及。但因農民起義、各大小戰爭以及政治運動,私塾偶有停辦,書籍遭到焚毀,尤其在“四清”和“”期間,民間本來就鮮有的文化資源,被嚴重銷毀;能留存部分的,又因家庭火災、鼠患、蟲蛀等損毀流失,加上現代學校中小學教育對“四書”等減弱,有的子孫后代對這些書籍的認識價值不足,保存意識差,任意丟棄燒火或變賣,現在能看到種類齊和品相良好的古書已相當少了。除了四書五經等私塾必讀之外,地理命理、鄉黨應酬、史志、文學等書籍,如勸學、孝義、貞節等倫理道德的宣揚,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社會秩序的穩定與道德品行的建立。又如,《封神演義》《西游記》《三國演義》《隋唐演義》《岳飛傳》也廣泛流傳養鵝,并把它們改編成各種民間小戲、說唱、酒歌、諺語等,得到充分的演繹,這些故事中的英雄情結、孝道仁義、靈動想象和精彩情節,影響著一代代養鵝司人。
如養鵝司承先自傳稱:“我出身于一個舊寒士的家庭,處居鄉僻之境,幼小啟蒙時,就請幼而學……一九三九年棄文就武,步入本縣下司警察分所任警長代警官之職……時值抗日高潮,全國各族人民怨聲載道中,同仇敵愾,甲申年(即一九四四年)請愿從戎抗敵,直屬參與陸軍二十六軍四一師一二一團二營五連戰士”。[9]680結語盡管貴州在漢代有尹珍等回鄉倡學,傳播漢學,始興文教,但其后唐宋在思、播二州的領主羈糜統制下,各自為據,文化教育發展較為緩慢;元朝在西南民族中提倡儒學、設立學校、立寺廟、傳經史、授學田;明代土司地區設立衛學、府學、州學,強制土司應襲子弟入學,優待土司子弟進入國子監就學,并對土人入學給以獎勵;清朝在土司地區推行“文教為先”的政策,廣建義學、社學,提倡苗疆平民子弟入學習禮,開科舉之門。養鵝土司辦學設館,請漢學儒師任教,并派子弟去外地學習。歷代每個和平時期,土司私塾向平民開放,經過幾百年的漢文化教育,養鵝司乃至整個苗疆地區,不僅呈現民族性質上的“夷變漢”、“漢變夷”轉化融合關系,少數民族已經在文化上,從強迫被動到主動自覺地接受漢文化,以儒家教育為核心,中原文化已漸在南方少數民族地區深入人心,由陌生到羨慕,積極主動傳承漢文化,同時在日常生活中仍然保持本土民族的原始文化,呈現出“夷漢”文化共同發展的態勢。
作者:王星虎 單位:黔南民族師范學院